日本旅行小印象．攝影學會歐吉桑

旅遊雜誌的同事紛紛離職，一位同事進入某航空公司擔任刊物編輯。偶有聚會，常聽到他為了機上雜誌的圖片傷腦筋，因爲雜誌顧問是攝影學會的大老，每每挑剔這張照片不夠好、那張照片構圖不怎樣。被該顧問嫌棄的照片明明就是專業攝影師的作品（只不過這些攝影師沒有加入攝影學會），但顧問的意見很有份量，不容爭執。於是我的前同事就得在截稿時間忙著重新找照片，而結果往往是跟那位攝影學會的大老或其他大老調照片。

這種故事聽了好幾遍，從此我對「攝影學會」四個字，敬畏之心油然而生。巧的是，有年春天我獨自上貓空一帶去拍杏花，一位攝影裝備齊全的歐吉桑看到便詢問我用什麼相機跟底片，接著稱讚我還帶腳架、十分認真，然後說：「妳應該去攝影學會上上課，可以學到更多技巧哦。」我聽了額頭立刻出現三五條線，只能尷尬傻笑回應。

身為冒牌攝影師，以前工作跟媒體團出差我最怕「人家拍的我沒拍到」（不過敝刊攝影師卻常說「我才不要跟人家拍的一樣」，可見攝影師其實不太擔心「獨漏」這件事），辭職之後，冒牌攝影師的習慣還是沒改，出國旅行若發現有很多人在拍，一定會好奇上前去看人家在拍啥。而最能引起我好奇心的莫過於裝備齊全、看來很像攝影學會大老的歐吉桑了。

我在日本見到的「攝影學會歐吉桑」都很友善。2003年在京都哲學之道遇到的歐吉桑，把相機架好卻不急著拍，在我為了只來得及驚嘆、卻來不及拍僅出現兩三秒的櫻花雨瞬間心生懊惱時，歐吉桑對站在旁邊的我說「幸せですね～」，讓我感悟「看見就是幸福」，眼淚簡直要奪眶而出。

2005年春在東京小石川後樂園，我跟老媽從進去到出來大約花了兩個多小時。可是有位「攝影學會歐吉桑」用不小的蛇腹式相機（bellows camera），一直在拍入口附近那棵盛大的枝垂櫻。我對這樣的執著及毅力深感佩服【os：阿，這樣才叫攝影學會嘛～】，並再次體認「我果然是冒牌攝影師的說」。

秋天再赴東京拍楓葉，在六義園看到一排「攝影學會歐吉桑」架好相機等著拍夜景，我也湊熱鬧趕緊佔了個位置。寒風颯颯中大家都耐心在等天黑、等公園燈光照亮紅楓，但是許多拿著傻瓜相機的遊客看到這樣的「攝影學會」陣仗，不免出現以下邏輯：這麼多專業人士在這兒→ 這個地點一定很讚→ 當然要拍紀念照囉。於是也不在乎有眾多守候在相機跟腳架的背影在旁，硬要插個位置拍照－－每個人都這樣搞，而且天色漸暗，閃光燈自動亮個不停。

入夜後大家終於等到「light up」，紛紛按快門等曝光，但還是有許多拍紀念照的人用閃光燈，我在心裡os碎碎唸，覺得這些遊客真討厭，旁邊的歐吉桑則是氣到開罵：「混蛋，拍夜景不能用閃光燈要用腳架是常識ㄟ！」我聽了立即用力點頭表示附和，歐吉桑看到我的反應，開始跟我聊天。雖然我日文程度很糟，已經把「我不會日文」這句都搬出來了，但歐吉桑發現我用傳統底片，還好心讓我看他數位單眼螢幕拍到的景色當參考。只是，後來用傻瓜數位+閃光燈的遊客實在太多，歐吉桑真的氣壞了，邊收腳架邊跟我抱怨：「哼，這邊不行，我要換地方拍！」


2006年的京都秋楓遇上雨天。在鞋子進水、襪子泡濕、不撐傘不行、賞楓遊客又多的狀況下，我在那門票貴死人不償命的永觀堂，實在沒意願把相機拿出來。是後來雨勢稍小，正好走到一個沒人的角落，看到一些紅葉，同行的愛買小姐幫忙撐傘，我才拿出相機拍照。按了幾張之後，走到一個屋簷，我趕緊用拭鏡紙和 3M魔布 擦乾鏡頭跟機身（畢竟還是有淋到雨絲）。這時一位「攝影學會歐吉桑」走過來，對我們說了些話，愛買小姐不會日文，可我除了「從哪裡來的」，對這位歐吉桑說的其他語句竟連一個單字也沒聽懂，情況就是一個「糟」。歐吉桑指指我的相機、他自己的相機，對我笑笑。這才注意到他把毛巾繫在相機帶上，正好可以遮蓋機身和鏡頭。

可惜當時我一面忙著擦相機，一面對自己聽不懂歐吉桑的日文感到慌張，忘了稱讚歐吉桑這足以申請專利的巧思。儘管如此，望著攝影學會歐吉桑和太太相偕停留的背影，我收好相機和他們說再見時，想著：嗯，這樣的老夫老妻應該算不錯吧……

＊厚臉皮延伸閱讀：日本旅行小印象．西部片 ／ 京都的幸福